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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姑庵里的爱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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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身世很可怜。
因为我一出生的时候,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了尼姑庵里。
我从不追问我是怎么来的。
直到十五岁那年,师傅才告诉我这个真相。我才突然明白,为什么从小到大,我的身边永远会充斥着这些没有头发的姐姐、阿姨,甚至是奶奶,而为什么在我的生活里会没有父母这一概念。
明白了,彻底明白了。
我是一个孤儿。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,我的父母就没想过要我,更没想过给我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家。所以我被抛弃了,狠心地抛弃在这个尼姑庵的大门前。
如果不是师傅及时救了我,那么我一早就夭折了。
师傅回忆说,当时我的面容失去了血色且手脚冰凉、呼吸很微弱、脉搏也几乎没有什么迹象,看上去即将踏进鬼门关了。
那时,许多师姐、师太都对我产生了绝望。她们认为,这个还未满月的婴儿肯定捱不到明天。
惟独师傅没有放弃。准确而言,她是不愿放弃。
她说,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。即使生存的希望渺茫,也要尽最大的努力挽救。后来,师姐告诉我,师傅说这话时,一脸的慈爱与执着。她的这副表情,令在场的几十人肃然起敬。大家都不说话了,静静看着师傅对我的挽救。
据说我被一条干净而厚重的毛巾裹得实实的,接着被灌了许多掺和着小麦熬成的米汤和庵里一种特制的中药。然后师傅就把我轻轻地放在床上,等待结果,等待希望的降临。
也许是药物起的作用,也许是师傅的诚意感动了上天,翌日,我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,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。朦胧间,我似乎看到了许多张笑脸,尤其中间的那一张,露出疲倦却灿烂如花的笑容。
于是我也笑了,傻傻地笑了。
许多年后,我的脑海还会不时地闪过师姐们描述的这一画面。事实证明,当我苏醒的那一瞬间,我就知道我的恩人了。
——那是我可亲可敬的师傅。
我就这样活了过来。
在所有人的关爱下,我渐渐成长。
我必须承认,我的童年很快乐,那是一段无法忘怀的岁月。我在尼姑庵里疯跑着,与师姐一起追逐。尼姑庵里的所有地方,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。有时我们还会瞒着师傅、师太,偷偷跑到尼姑庵后的大山上放风筝。在山上,只要我仰起头来,就会看见大片大片的云彩飘过天际。天很蓝,也格外地清澈,一切都是纯洁美好的。等到跑累的时候,我就躺在长满鲜花的土地上,微眯着眼,看师姐把风筝放得老高老高。
偶尔断了线的风筝会飞过山的那一边,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这时我就会想象山那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,也像我们这样与世隔绝吗?
但想象归想象,我知道那里的世界不属于我。我这辈子都注定在尼姑庵里度过。
我生在这,长在这,还能去哪?
或许在不久后的将来,我会像我的师姐们那样失去这头又黑又亮的秀发,然后戴上土黄色的尼姑帽,着上土黄色的尼姑裳,真正开始我的尼姑生涯。
这一切仿佛都是不容置疑的。
你根本都无法改变。
命运早已安排好我的人生轨迹,我又如何能挣脱,如何能重改?
毕竟我是人,而不是神,所以我不能挣脱,不能重改。
既然改变不了,那么就只能毫无怨言的接受。
直至我十五岁,师傅将这一突如其来的真相告诉我,才彻底扰乱了我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。刹那间,我似乎接受不了。我恨我的亲生父母,他们竟然会如此狠心,将他们的女儿丢弃在尼姑庵,让她这一生都活在庵里,死在庵里。
事实是残酷的。这个残酷的事实也让我的幸福童年迅速远离。我的所有天真与快乐也在那一刻分崩瓦解、支离破碎。
我哭着问师傅,为什么告诉我真相?如果我不知道真相,那么我还会继续天真、继续快乐,甚至是永远天真、永远快乐。
师傅,难道你不希望我天真和快乐吗?
师傅轻轻摇了摇头,你已长大成人,有权利知道你的身世,从而才能选择你想要的人生。
选择?
我反问,我有资格选吗?
有。师傅的语气很坚定,你可以下山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,投奔到外面的世界;你也可以继续留在庵里,当一名尼姑,过着凄清与寂寞的生活。
我听了,心不由颤了一下。当尼姑,意味着我将失去留了很长时间的乌黑长发,也意味着我将失去女人们格外珍惜的青春,从此只能日复一日、月复一月、年复一年,任岁月折皱我的脸庞,而我毫无反抗之力。
我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子。
师姐们都惊羡我的美丽。
因为我有如此窈窕的身材、水嫩的皮肤、吸引人的面容,更有亮丽的秀发。
然而我的美丽却只能留在尼姑庵里展览,然后美丽会随着如水的光阴渐渐黯淡,直到我老了、我死了,也不会有一个外人知道这世间竟存在过这样一个女子。
十五岁之前,我不会有这番感慨。我知道我没有选择,一切都是命定的,改变不了。
十五岁时,师傅告诉了我真相,并赋予了我选择的权利,我才知道,原来我还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。
可是,我应该作何选择?
那对狠心的父母,值得我去寻找吗?外面的世界,值得我去投奔吗?而尼姑庵的孤寂生活,是否又值得我用尽一生的时间去度过?
我一下子变得很迷茫。
因为我有了选择。
我仰天大笑:老天,为何如此待我?
师傅叹气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给我。
“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。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,它就挂在你的脖子上了。”
我低头一看,是一个半月形的翡翠玉佩。玉佩色泽夺目,十五年后,依然光彩。
“凭着它,你寻找父母就不会丝毫无头绪。这块玉佩不普通,说明你的家族应该是显赫的,至少也是有钱人家,贫寒家庭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。”
我接过它,感觉沉甸甸的。
既然是有钱的父母,又为何会遗弃自己的女儿?
想到这,我欲将玉佩掷下。师傅迅速抓住我的手臂,使其动摇不得。
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。再怎么样,你的生命是他们给予的,所以砸不得。这是你找寻父母的唯一凭借。”
师傅一直是了解我的,她总能以敏锐的目光洞察我的内心世界。我的所思所想,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。
不。我大声否定。我的性命是师傅给的,师傅才是我的父母。
师傅笑了,却笑得凄楚。血缘关系割不断,永远都割不断。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,始终不一样。
我惊讶,为何师傅这么说。
师傅没有解释,只道: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考虑。一年后,若你要下山,我不反对。若不,则留在庵里,剪掉发丝,斩断情根,从此告别红尘俗世,皈依佛祖,直至你殁。
意下如何?
我说过,只要有选择,就会感到迷茫。
我茫然地摇了摇头,又茫然地点了点了头,拿不定主意。
你想想吧。
师傅抛下这句,便转身而走。
目视师傅的背影,刹时,我泪流满面。


我叫樱雪。
据说师傅见到我时,正值冬末春初,山上还残留着皑皑的积雪。樱桃树纷纷绽放出美丽的樱花,满山遍野,都沉浸在一片粉红色的海洋中。
为了纪念如此美的雪景,为了迎接我的来临,于是师傅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。
我还没有法号。
因为我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尼姑。

师傅法号静安。
庵里的师姐们都称呼她为静安师傅。
惟有我,从不叫她的法号,我只亲切地称她,师傅。
我是师傅最偏爱的徒儿。
她常毫不忌讳地在众人前夸奖我,说我聪明、有慧根。
我确实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。
五岁便能背诵《四书》《五经》,七岁便能看懂佛经上的内容。
对于我的早慧,大家不容置疑,心服口服。然而师傅却常常提醒我,参禅容易定禅难。要想完完全全领悟佛经上的禅理玄机,并运用到现实中来,非你的早慧所能达到。这必须靠阅历,只有经历多了,见识多了,才能破解玄机,看破红尘,达到定禅的境界。
每当听到师傅的教诲,我总会谦虚地说,谢谢师傅,徒儿知道了。
由于我的谦逊,师傅更喜欢我了。
我总感觉师傅对我的爱,已远远超出了对待徒儿的界限。我们之间不仅有师徒之情,而且似乎还有浓浓的亲情。
这也难怪,我是师傅领养的,且她救了我的命,自然我的地位与待遇不同于她的一般徒儿。

师傅在尼姑庵里已有二十几个年头了。
她现今大概有四十多岁。
她从不向我们透露她的实际年龄和关于她的故事。
我们只模糊地知道她来庵里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妙龄女子。
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。
岁月的轮子在师傅的脸上、身上毫不留情地辗过,留下一道道苍老的痕迹。
但从痕迹中可以推测,师傅年轻时必是一个绝色佳人。
就像拥有我此时的容颜。
可惜,无人观赏,无人怜惜,一朵娇艳的鲜花就只能在庵里孤独地开放,直至枯萎、凋零。
突然,我心生恐惧,害怕自己的命运会和师傅的殊途同归。
对,师傅让我考虑。
但是,我如何抉择?

我很痛苦。一直以来我都把尼姑庵当成我的家,师傅、师太、师姐是我的亲人。倘若失去了家,没有了亲人,虽说天下之大,但何处是我的立身之地?
一时的困惑,像一阵呼啸而过的冷风,吹得我身心发抖。

对了,我一直忘了交代,我们的尼姑庵,名叫溪心庵。
这座庵坐落在半山腰上,远离尘嚣,地理位置相当偏僻。平时从不会有人跋山涉水、千里迢迢到这,除非有重大的祭祀节日需要在庵里社堂参拜。即使是山脚下的百姓也很少涉足这块地方。
然而,我们却视它为世外桃源。
因为它依山傍水,与大自然有着亲密地接触,为此显得异常清幽宁静,非常适合修身养性。
如今在庵里修炼的尼姑将近六十人。
其中大部分是二十年前无奈跑来这里的。
据说,二十年前,爆发了一场战争。
月落帝国和神圣王国之间的争斗。
月落帝国与神圣王国是东方的两个实力均等、互不侵犯的大国。
可当时不知因何争端,两国闹得不可开交,于是兵戎相见。
有人曾传言,是红颜祸水。
然而传言毕竟是传言。现在再也无人提及那段历史。
最后直至双方都元气大伤,血流成河,遍地尸野。
幸存的,则流离失所,四海为家。
许多女子,失去了丈夫、孩儿,无依无靠,孤苦伶仃,才跑到尼姑庵来做尼姑。
否则,她们生存不下去。
当尼姑,对她们而言,或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最好的出路。
因为既然没死成,活着又痛苦,就只能剪断情缘,脱离尘世,忘却悲伤,从此心如止水。
而我的师姐们,也是在那场战争中被父母送来保全性命,才当上尼姑的。
其实师太、师傅、师姐和我,都是一群可怜的女人。
因为我们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。
我们这群可怜的女人,在尼姑庵里消耗青春,摧毁容颜,过着极其寂寞与空虚的生活。
虽然每天念经、打斋,好像很忙碌,但是我无法否认,我们的内心一直是孤独的。

直到那天我遇到了那个男人。
我才发觉,孤独再也不能占据我的心。
佛说,前世五百次的回眸,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。
我想,前世我与那个男人是否真的拥有五百次的回眸,不然今生我们怎么可能相遇?而且相遇在尼姑庵里。
——一个男人无法涉足的地方。
是的,一定是。
我们的前世有太多的情缘未了,所以上天安排了这次美丽的邂逅。
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时,我就莫名地被他深深吸引了,不能自控,无法自拔。如同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幻中,不愿清醒过来。
我猜,他应该是世间上最英俊的男子。
他有修长的身材,清晰的轮廓和完美无暇的面容。
可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他的那对眼睛,那对略带忧郁的眼睛。
当我们四目相对时,全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周围的一切人和物,在我们的眼里已不复存在。
你是这里的人?
那个男人问我。
我发现他的声音富于磁性,格外好听。
我笑了,轻轻回答,是。
你叫什么名字?
那个男人再次问我。
樱雪。
这时,从远处走来一个人,打断了我们的谈话。
皇子,我们该回去了。
走来的人对那个男人说。
那个男人点点头,微笑地看着我,说,我叫葵。然后转身离去。
这时,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叫葵。
还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是皇子。
他是皇子葵。皇子葵走后,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尼姑庵里。
原来他今天来这,是祭天,即酬谢上天。
因为他将要成为神圣王国的国王。
据国师分析,溪心庵这个地方紫气东来,集天时与地利。只要在这设坛参拜,那老天爷一定能知道神圣王国国王的心意,从而庇佑他和他的臣民。
于是,皇子葵就来了。
于是,我们相遇了。
一个在这次参拜活动中帮忙的师姐还告诉我,皇子葵三个月后将正式成为神圣王国的国王。在殿基大典的同时,他还将举行他的婚礼,迎娶邻国的一位公主。
师姐的声音似乎在那一刻变得格外飘渺,接下来所说的话,我一句都没听清楚。

自从皇子葵在尼姑庵祭天后,一向身体健康的师傅莫名地生病了。
而且一病就是半个月。
我总以为师傅的身体很强健。在印象中她从没有犯过大病、小病。可是这次她居然病得相当厉害,躺在床上迷迷糊糊,不能起来,不能进食。
我每天都去看望她,伺候她。
我发现师傅因病而老得迅速。她的苍白面容上又被划上了岁月刻下的痕迹。
刹时我流泪了。
佛家有八苦,其中生老病死四苦,是每个凡人都无法摆脱的自然规律。
当然师傅也摆脱不了。

樱雪,你哭了?
师傅清醒过来,望着我,说。
我摇头。眼泪也随之摇摇欲坠。
哎。师傅叹气,再也没有说话。
许久,她才问了我一句,樱雪,那天你看到皇子葵了吗?
我心一颤,说,看到了。
那他见到你了吗?师傅又问。
也见到了。我轻轻回答。
孽缘啊!最终师傅的口里无力得吐出这三个字。
我的心再也承受不住,一点一点地往下坠,仿佛坠落一个无底洞,再也捞不上来。
人如果失去了心,就没有了情感,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快乐些?

孽缘。我突然相信这会是孽缘。
我和皇子葵的相遇,不是一次美丽的邂逅,而是一个致命的打击。
葵就要娶那位漂亮的公主,从此他们就像传说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,幸福地生活。
神圣王国地大物博,人口众多,这对幸福的王子公主将在这片富饶的国土上牵手偕老。多么令人羡慕,又多么让人心折。
我想要努力地忘记这次相遇,忘记皇子葵。然而他修长的身材,清晰的轮廓和完美无瑕的面容还是会在不经意中闯进我的脑海,挥之不去。
尤其他那对忧郁的眼睛,像一副撕不破的画面,牢牢地凝固在我的脑中。我才知道我一直都对他念念不忘。
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情感。
我不知道是什么,我只知道这种情感很特殊,有异于我对师傅。
我的头开始昏昏沉沉,再也提不起精力念经,打斋。
我想我可能要完了。
没有人看出我的不妥。我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。
只是有一天,师傅的一句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。
她说,樱雪,不如你闭门思过吧,尝试用心念走出孽缘。
我同意了。
我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。
我在尼姑庵的一间隐蔽的暗室里闭门思过,整整两个月。
当我觉得自己已忘了皇子葵时,我才走出暗室,重见天日。
此时,师傅也已完全康复了。
见到我,她的第一句话是:忘了吗?
我点头,说,忘了。
师傅看着我毫不犹豫的样子,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:忘了就好。
面对师傅的表情,我突然觉得很伤感。我知道能忘了一个人,结果当然是好的。这意味着会快乐起来。可是过程确是无比地艰难,无比地痛苦。师傅一定不知道,这两个月我在暗室里的日子是多么地难受。我拼命地想忘记葵却怎么也忘不了,然后我在挣扎、在压抑、在流泪。我觉得在这忘的过程中,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。我的身心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。
所以当我闭门思过走出来,也就是我确信忘了皇子葵后,我明显地消瘦了,心里裂开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,偶尔会莫名的滴血。
经历了这次,我才知道原来想忘记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。
我的沉默,引起了师傅的怜惜。她注视着我,眼里流露出哀伤:樱雪,我知道忘记一个人是一种痛苦,从这个忘字就可看出。亡心、亡心,就是要心死啊,你的心真的死了吗?能不能保证以后做到心如止水,不随所动?
我没回答,我知道自己的心还未死,还在滴血。
“如果你继续留在尼姑庵,我就会扼杀你的情感。如果你选择离开,那么你可以光明正大地释放你压抑的感情。”
不。我说,尼姑庵是我的家,我不会走的。
哎。师傅叹息: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樱雪,这不能怪你,你还小,自然不能抵制情欲的诱惑。不过等你长大就明白了。你会发现师傅的做法是对的。你也会真正参悟佛家所说的色即时空,空即时色。
师傅,我问了一句埋藏在心里已久的话:我对皇子葵的这种情感,究竟称作什么?
爱情。师傅正视我,毫不隐讳。
爱情?
对。师傅点头:这种情感只发生在红尘中的男女之间,是一种异性相吸。爱一个人,可以爱到排山倒海,甘肠寸断,刻骨铭心,至死不渝的地步。
樱雪,你爱他所以难以忘记他。
与喜欢有什么不同吗?我问。
喜欢一个人但不一定爱他,爱一个人却一定喜欢他。
我摇头,不明白。
“你无须明白,因为葵从此将消失在你的生活里。在你的心中,供奉的永远是那一缕清烟。”
“师傅,那你经历过这种情感吗?”
师傅淡淡一笑: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不会再经历。
我以为我也会像师傅所说的那样,不会再经历所谓的爱情,从此心静如水,在尼姑庵里永远供奉一缕香烟。
可是那天当皇子葵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,我才惊奇地发现,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阵阵涟漪,两个月来所做的努力也在见到葵时灰飞烟灭。
樱雪。他在叫我。声音依然好听,富于磁性,具有吸引力。
我不敢回答,只报给他一个无奈的微笑。
而这个无奈,就包含着我的恨意。
我恨命运的捉弄,为什么当我认为已经忘了皇子葵的时候,他就会意外地出现在我的眼前,告诉我,你的忘记还不够彻底。
但同时,我又感激上苍,能再次给我们一个相见的机会,能让我再看看朝思暮想的葵。够了,已经足够了。倘若在这一刻老天要我死去,那么我一定会幸福地闭上双眼,无怨无悔,了无遗憾。
樱雪,你的笑倾国倾城。皇子葵说这一句话的时候,眼神是无限地温柔。
你为什么要来?我终于开口问道。
“因为想你,所以我就来了。”
我不太相信地望着葵,一个即将大婚的男人心里怎么会想着另一个女人,而这个女人,他只见过一面。
我对他是一见钟情,难道贵为皇子的葵也是这样吗?
葵一脸真诚地凝视我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,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时,我就确定你是我今生要追寻的女孩。
“那邻国公主呢?”
皇子葵一怔,许久才回答我:对我而言,她是一个现实,一个残酷得让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。而你,是一个梦幻,一个美丽得使人希望永远沉醉而不愿清醒的梦幻。这就是你们的区别。
“梦幻?”我忧伤地说:可是人必须生活在现实中,梦永远是梦,它会破灭,会消失,惟独难以实现。
“难以实现不代表不能实现。樱雪,愿意跟我走吗?”
不。我摇头,我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:我不想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爱情。
皇子葵沉默了。
我知道他在考虑,在抉择。
樱雪。他说,你要明白,虽然我即将成为神圣王国的国王,但是我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。如果我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我的命运,那么就有千千万万的人的命运会因此而改写。
听说过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吗?皇子葵问。
“月落帝国和神圣王国之间的争斗。”
“对,其实那是为一个女人而挑起的纷争。知道结果吗?”
我点头。
“所以说,只要我选择了自己的命运,二十年前的历史就会重演。”
我诧异了。
我知道红颜祸水。我是红颜,但我不想祸国祸民,成为千古罪人。
于是我说,葵,放了我吧
说这句话的时候,我分明听见喀嚓一声。我知道那是我心中的伤口又被无情地、狠狠地撕裂了一道,然后血不住地涌出来,将一颗破碎不堪的心染得血淋林的。
可是外表上我依然保持着美丽,和——说这话时佯装出来的冷艳与漠然。
我想只有这样,葵就会放了我,放了天下的苍生。
而我依旧是红颜,但绝不会祸国殃民。
只是这样的决定,会苦了皇子葵,让他的美梦破灭,让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,永远生活在残酷的现实里。同时也会苦了我,让我饱尝相思之苦,直至我老了,我死了,内心的寂寞都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填补。
原来我和葵的相遇,注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。
原来师傅说得对,我和葵的缘分是孽缘,老天不容!
皇子葵听后,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。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,遮住了那双眼睛,使我看不到他眼里盛装的忧伤,只看见一朵凄楚的笑容绽放在嘴边。
一只不知名的鸟突然扑哧一声,从我们的身边掠过,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呐喊。
如同我此时的心境。
看着心爱的葵流露出伤感,我在想,老天啊,将皇子葵的忧郁、失望、痛苦统统都给我吧,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国王。然后我在尼姑庵里永远为他祈祷、祝福,愿他的一生平安、快乐;愿他所在的神圣王国国泰民安。
而我,则甘愿在尼姑庵里缓缓老去。
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。
虽然从此我的一生不会幸福,但够了,我知足了,心安了。
樱雪,我能抱抱你吗?葵的声音略带沙哑。
我摇头,转过身去,不让葵看见我眼里的迷离。
“出家之人,已断了情根,与尘世中的情缘再也无关。”
“但你还不是出家之人。”
“是了,就快了。”
皇子葵无话可说,然后我听见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似乎夹杂着无奈与绝望。
当我将身子转回去的时候,葵已消失得无影无综。
刹时,我的心空旷的只剩下一个声音:
对不起了——葵,
再见了——葵。
皇子葵走后,我一直在懊悔。我想,我已经伤害了我最爱的人。
我从不知情为何物。自从葵突然闯进我的视线,征服了我的心,我才知道他给予了我太多复杂的感受。而这些感受,是我不曾经历过的。就我而言,它们是如此地新鲜和刻骨铭心。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大悲大喜的滋味,我才真正明白了爱情的含义。
可是爱情对我来说,是一个奢侈品,我享受不起。
一旦我享受了,就会有许多人受到伤害。
比如那些善良的百姓。
比如那位邻国公主。
虽然这些人,与我的生活毫不相关,但他们是无辜的。
所以他们不应该成为我和葵两人爱情的牺牲品。
否则我罪孽深重。
因此葵受到伤害是必须的,那是他为我们爱情付出的代价。
而我也只能这么做。
毕竟在现实面前我们都无能为力,只能服从命运的安排。

我想这回的见面,应该为我们的关系彻底划上一个句号了吧。
这个句号,会让我和皇子葵都死心。
只要心一死,人生中的一切就显得无所谓了。
那么葵就会当上国王,娶了公主,过他应该过的生活。
我就会继续留在尼姑庵里。诵经念佛,六根清净,过我应该过的生活。
我们都会在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上,安安分分地活着。
不再胡思乱想。从此生活如死水一般平静。

虽然我曾梦想能牵着皇子葵的手,一直到老。
但梦想终究是梦想,我说过,它会破灭,会消失,惟独难以实现。
现在我从梦里醒来,就当这一切都只是梦,不曾发生过吧。
于是我开始了死水般的生活。

师傅知道葵来找过我。
对于我在葵面前的表现,师傅很是满意。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樱雪,你长大了,懂想了。
可是我很难受。我说。
现在就结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不然剪不断,理还乱,后果会不堪设想。师傅安慰。
我点头,我知道师傅是对的。
“樱雪,你爱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,而是神圣王国的皇子,未来的国王。所以你的爱情就会牵扯进许多因素,变得极不自由,而不自由的爱情,注定不幸福。”
哎。师傅不由叹气,表情也沉重起来:和至高无上的国君相恋,本身就是一场悲剧。
目视师傅,我突然发现,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,而她的故事,肯定饱含着辛酸与泪水。
我有一种想追问的冲动,可是我抑制住了。
我知道,除非师傅本人愿意讲述,否则没有人清楚她的过去。半个月静静地过去了。还剩半个月葵就要举行殿基仪式,成为名副其实的国王了。同时他的新婚大典也会如期举办,他很快就要成为别的女人的丈夫了。
一想到这,我突然会变得异常伤感。
其实我很矛盾,说好了不胡思乱想,可偏偏却无法控制自己。甚至在某一时刻,我有一股强烈的愿望,想见见那位邻国公主,想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。
我在心里猜测,她漂亮吗?可爱吗?温柔吗?大方吗?
能俘虏皇子葵的心吗?
葵和她在一起后,会幸福吗?会忘了我吗?
经过一系列的疑问,我想所有的答案都应该是肯定的。
毕竟公主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。她的一颦一笑、一举一动,都代表着王家风范,都流露出贵族气息。所以她和葵是相配的,他们的结合,是天赐的良缘。
一想到公主高贵的出身,我就情不自禁想起了我可怜的身世。
我只是一个孤儿,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孩子。
然后被师傅救了,在尼姑庵里长大。
一年后,我就是一名真正的尼姑。
所以我是卑贱的,无法与公主比拟。
所以我根本就没资格高攀皇子葵,更遑论说爱上他了。
我猜,我一定是疯了,才这样异想天开。
我拿出了师傅给我的翡翠玉佩。
玉佩色泽夺目,十五年后依然光彩。
自从师傅不允许我砸碎之后,我就将它随身携带。
然后我想起了师傅的话。她说,樱雪,你的家族应该是显赫的,否则不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。
想到葵和那位邻国公主,我忽然想了解我的家庭、我的身世。
可是我怎么了解?
拿着这块玉佩下山?茫茫人海,我去哪里寻找我的亲生父母?他们健在吗?如果还在,那么会认我吗?
不。我赶紧摇头。将这些想法一一摇掉。
我恨他们,非常恨。
是他们抛弃了我。即使他们健在,即使他们会认回我,我也绝不和他们相认。
他们不配做我的父母。
算了,就让我的身世成为一个谜吧。不去触摸它,不去解开它,让疑惑和痛恨伴随我的一生。

离皇子葵的婚期越近,我就更加忘我地念经诵佛。
我相信,只有佛能拯救我,拯救一个灵魂出窍的人。

樱雪,樱雪。突然有一天,师姐急匆匆地跑到我面前,气喘吁吁地说,有一个男人找你。
谁?我下意识地问,是葵吗?
还来不及等师姐回答,我就赶紧跑了出去。
我想,肯定是葵,一定是他,他来了。
当我在尼姑庵前的一块空地上找到他时,却意外地发现,他不是皇子葵。
那个陌生的男人看见我时,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诧异。然后就静静地打量我,从头到脚,上上下下,这让我毛骨悚然,不寒而栗。我不喜欢被别人以这样的目光看着,于是我生气地问,你是谁?
那个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只用疑问的口吻说道,你是樱雪吗?
我点头。
可你是谁?我再次追问。
“原来你就是樱雪。果真倾国倾城,难怪葵会对你念念不忘。”
葵?当这个根植于我心中的名字在耳畔响起时,我突然不辨悲喜。
我叫丛竹,是葵的弟弟。那个男人一本正经地介绍。
葵的弟弟?我认真地注视他,发现他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。然而他的眼眸异常明净,如同清澈的湖水,单纯得找不到皇子葵的那种忧郁。
相比之下,还是葵更让我倾心,更让我难忘。
我知道,在我的心里面,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取代皇子葵的位置。他稳如泰山,不可动摇。
葵——我幽幽地问,他好吗?
丛竹摇头,说,不好,一点都不好。
为什么?
“他一直都忘不了你,一直都在矛盾和痛苦中挣扎。然而每一次的挣扎都只会让他在情海里越陷越深,无法自拔。”
两颗晶莹的泪珠攸然滑下,我的脸庞顿时凉飕飕的。尔后,我感觉我的体内有一股锥心的痛。
那你呢?丛竹问,将他忘记了吗?
有关系吗?我不敢正面回答。我知道丛竹在割我心里的伤口。
“有。只要你们彼此都不曾忘记对方,都在乎对方,那么你和葵就能在一起。”
哈。我冷笑:你的想法太天真了。那邻国公主呢?
你以为所有的王子都会喜欢上公主?你以为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结局就是美满和幸福的?丛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,樱雪,你错了,彻底错了。
错了?我呆呆地望着丛竹,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错字到底意味着什么?
是我将葵想错了,还是将葵和公主的结局想错了,抑或因为我没有答应和葵一起走是错的?
我不知道答案,只觉得这一切都很困惑、很茫然。

我发现,人只要陷入情网中,就会变得异常迟钝。我一向聪慧,可是在我和葵的这段感情前,我却是个十足的傻瓜,经常无法正确思索、正确对待、正确选择、正确作出决定。
更为重要的是,无论我怎么思索、怎么对待、怎么选择、怎么决定,最终我相信我都会如丛竹所说的那样,错了,彻彻底底错了。
是啊,我犯了许多错误,最不可饶恕的一个就是我犯了戒律。五戒中的一条,要求不邪淫。可是我却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男人,且这个男人还不是普通人,他是皇子,是葵。
单是这一点,就够致命了。它说明我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佛门弟子。
而皇子葵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那就是在尼姑庵里碰到了我,然后就喜欢上一个即将削发为尼的女子。其实我俩都很清楚,我们在犯错误,因为我们都不是自由之身。
葵贵为皇子,可就是这样的身份使他受到了约束,令他不能随心所遇去爱。因为他必须遵从父母旨意,考虑国家利益,通过政治联姻使他所在的国家更加强盛。
而我的身份也受到了制约。在尼姑庵里我必须受戒,必须报答师傅,否则我良心不安。
正是这样,所以我们的爱情才会背负上枷锁。
两个不自由的人相恋,结果就注定不幸福。这是师傅说的。
我的师傅早已洞察了这一切,她是智慧的。
樱雪。丛竹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:跟我走吧,我带你去见葵。
不。我拒绝。
为什么?
你告诉葵,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,永远都不可能。
葵并不知道我来找你。丛竹的神情骤然黯淡:他沉溺在伤感中,苦不堪言。我不忍看下去,就自作主张地跑来了。
我顿时失声痛哭。我以为我和葵都能努力地忘了彼此,然而每一次的努力,都只会让记忆更加的鲜明,更加的刻骨铭心,直至最后我们都弄得遍体鳞伤。
爱一个人,真的那么辛苦吗?我哭着问丛竹。
因为用心,所以就会爱得认真、爱得执着,爱得受伤。
你经历过爱情?
没有。我最爱的人是我的哥哥葵。
然后丛竹告诉了我他和葵的故事。他说,他们是同一个父母所生。葵是长子,身上自然就担负起更多的责任,也承载了父皇更多的厚望。葵自幼聪明上进,善良懂事,被皇族内的所有亲戚认为是最为理想、最为合适的接班人。因此父皇就更加喜爱他。可是葵唯独得不到母后的青睐。
为什么?我打断了丛竹的叙述,不明白地问。
我也不清楚,也许是我偏小吧。总之母后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的身上,而没有遗留给葵。也是因为这一点,我对葵有一种愧疚感,我总觉得是我抢去了他的母爱。
丛竹叹气,单纯的眼神揉进了一丝忧伤:可是我的哥哥从不计较。一直以来,他都关心我,保护我,为我遮风挡雨,让我受不到任何的伤害。更让我知道,在他的呵护下我永远是安全的。可以说,葵是一位相当称职、值得尊重的兄长。
我和哥哥的关系很好,从小到大,彼此遇到什么事都互相商量。但是在感情这件事上哥哥却不会向我倾诉,宁可一个人独吞苦果。因为他知道,我同样无能为力。他不想徒添我的伤感。
我曾无数次问过哥哥,如果在皇位和爱情两者之间选择,会选哪一个?
哥哥每一次的答案都一样,他说他没得选择。
听到丛竹的这句话,我感觉我的心在窒息。
我没想到,皇子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奈、还要痛苦。
而这一切,只因他一出生就是个皇子。
皇子不能按意愿操控自己的命运,他的人生轨迹早就被人安排好了。所以他不能做他想做的事,不能爱他所爱的人。他这辈子注定要失去自由,失去幸福。
一个人如果连幸福、连自由都没有了,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
这一刻,我确确实实地发现葵其实是天底下最可怜、最可悲的人。
而我,竟然以残忍的方式对待这个最可怜、最可悲的人。我知道,只有我才能给葵带来真正的幸福。因为葵爱我,发自内心地爱。可是我却剥夺了他向往幸福的权利,让他只能生活在残酷的现实里,任随命运的摆布。
樱雪,你都干了些什么啊?你在作孽呀!想到这,我的体内有一股股接踵而至的刺痛。随即,两行清泪再次无法抑制地倾泻而出。
丛竹望了我一眼,轻轻地说,看来,你理解葵了吧。
我点头:葵为责任而牺牲爱情,牺牲幸福,他是伟大的。
既然明白,那现在你愿意跟我走吗?
去哪里?
我带你去皇宫,让你见葵。丛竹的笑容瞬间弥漫开来,如阳光般灿烂:我要让你和葵在一起幸福地生活,直至地老天荒。
地老天荒?多么美丽的字眼,多么诱人的向往。这是我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梦,梦里我想和葵手牵着手,一直到老。
如今丛竹将我的梦境说出来,可是他能帮我实现吗?
要知道,丛竹在现实面前,同样无能为力。
这一点,葵早就明白了。
丛竹见我迟疑的样子,笑容嘎然而止:怎么,你不相信?
“你如何将我介绍给你们的父母,你又如何处置邻国公主?”我说出了残酷的事实。我以为丛竹必定哑口无言,无以对答。
谁知,他竟说出一句让我意料不到的话:这很简单,只要葵不是国王就行了。
什么意思?我赶紧问道。
“将皇位让给我,葵就自由了。自由就意味着幸福。”
[ 此贴被自带饮料在2006-05-29 21:13重新编辑 ]
抽烟的时候最想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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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该作者 2 发表于: 2006-06-02
好长哦,没耐心看完啊
级别: 论坛版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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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该作者 1 发表于: 2006-06-01
呵呵
这个故事很早就看到过
想不到今天又看到了